“淩兒！”

沈淩撲倒在地上, 宋千來撲過去抱起她，踹開門將她抱進屋。

他們混在九重天不起眼的街巷裏, 就是怕陸司會追過來, 屋子藏在一幢幢高樓之後，陰暗漆黑，破舊陰冷。

宋千來將她放到床上, 沈淩全身抽搐, 背過身去，不願意讓他看到她狼狽的樣子, 宋千來將她按到懷裏，柔聲安慰她。

不知道過了多久，沈淩累極了, 昏昏沈沈地睡去。

宋千來擡手，指尖劃過她臉上大大小小的傷口，似乎那疼痛感順著指尖轉移到他身上，在心尖處匯聚, 凝聚成一股尖銳的疼痛感。

他猛地收回手，斂下眼簾，在床前坐了一會，起身推開門，他走到隔壁房間，那裏是同樣破舊陰暗的小屋，他推門進去。

肖寶安靜地躺在床上，睡得很沈。

宋千來眼中的抑郁淡去幾分，眼波立刻溫柔下來，他坐到床前握住肖寶的手，擡手摸摸她的額頭。

事情走到這一步，他沒有回頭的路了，要怪，只能怪沈淩命苦……

宋千來低頭，額頭抵著肖寶的額頭，然後在唇上親了一下，柔聲說：“阿寶，這個世界上，只有我是真心愛你，可是我還不夠強，有一天，你會明白的，等到我清除了所有的障礙，我會向你賠罪的。”

他幽幽嘆了聲氣，從空間袋裏取出一棵通體火紅的草，那顆草，草葉如竹葉細長，每片葉子上都刻滿了符文。

他捏著肖寶的下巴，將草餵入肖寶口中，肖寶臉上立刻湧起一層紅光，紅光很快蔓延到全身，她在睡夢中抽搐，痛苦的叫著。

宋千來不忍看她，轉過身走到門外，靠著墻壁，隔壁傳來沈淩的痛叫聲，他頭靠在墻上，緊緊閉上眼睛。

一股詭異的風吹過來，宋千來睜開眼睛，回頭看了下屋裏，又轉回頭，順著街道往前走，他走得不緊不慢，風一直吹著他，突然間停了，他停下腳步，轉過身進了身旁的房屋。

風拂進屋內，點點白茫像被打碎的星塵碎片，在半空中煜煜生輝，然後幻化出一道身形來，儒雅俊美，高貴優雅，一身黑袍仍掩不住的天胄貴氣。

“離炎草餵肖寶服下了？”那人問。

宋千來點頭，嗯了一聲，那人笑得愉悅，宋千來別過頭去，看他笑他覺得心煩，那人看在眼中，臉上笑容斂去。

“陽果靈力至純，和你的陰鬼厲氣相左，會吞噬你的靈力，想要強大的力量，只能從沈淩體內汲取，陰陽交合是最強的汲靈方式，只有你足夠強大，到那一天，才不會被陸司的魂魄反噬，現在的你，修為遠遠不夠。”

“我只是奇怪，堂堂天帝，怎麽會幫我這種叛逆的惡魔？”

宋千來轉過頭，冷冷看向男人——

男人，天界帝王天帝笑得淡然優雅，他淡淡地說：“天地，天為上，地為下，天為尊，地次之，地府絕不能淩駕天界之上，我從始至終只要陸司死而已。”

“那我得了陸司的力量，不也要同樣要死？”

天帝笑，“每人魂魄不同，雖然弱肉強食，但不同魂魄會有排斥，這點，你最清楚不過，陸司的魂魄離體太久，靈力早已耗了半數，即使你吞了，也不過有他半數的修為，我當然不會要你的命。”

“何況，你比他聽話的多，本座喜歡聽話的，就像當初你將縱心泉灑入噬魂草根部一樣。”

宋千來變了臉色，天帝笑容冷了幾分，聲音沈了沈，悠悠地說：“你最好不要對本座生有二心，我可以救你，就可以毀了你。”

“肖寶的命線陽果，根本移不出體外，你還是安安心心地護著命線陰陽雙果花開。”

“是。”

天帝化作星塵，然後消失凝聚成風，悄然離開。

宋千來回到屋內，肖寶眼角印著一尾紅色圖騰，正是離炎草的模樣，她還在封眠之中，卻仍舊感受到疼痛，不安地動著頭顱，宋千來彎身抱了她一下，轉身離開。

沈淩盤膝坐在床上，手掌放在腰間，掌心凝結出一團黑色靈氣，整間屋內都是繚繞的黑色靈氣。

宋千來站在門外，靜靜等著，沈淩睜開眼睛，收了手，對他笑了笑，宋千來坐到床前，低著頭沒說話。

“千來，你別擔心，我雖然受傷了，但一樣可以汲取整個地府的靈力給你。”

宋千來握住她手沒說話，拇指劃過她的手背，那裏也有猙獰的傷疤，他別過頭去，沈淩縮回手，將手藏在衣袖裏，眼中帶著怯意，她知道他厭惡醜的東西，這些疤痕她怎麽都去不掉。

“淩兒，對不起。”

宋千來抓住她的手，眼淚落在她手背，沈淩笑起來，霎那間，似乎全身的疼痛都散去，臉上的傷疤都帶著甜蜜。

宋千來不敢直視她的眼眸，忙低下頭，沈淩擡手，用手背擦他的眼淚，然後將手收在衣袖下，哀傷地說：“其實我從前不是生在地府，我出生在天界九十九重天，生來就是草，一株普通的噬魂草而已。”

前世的記憶，隨著她的日漸強大，都慢慢浮現。

她原本只是一株普通的草，沒有愛，沒有恨，在九十九重天冰天雪地中，孤單又快樂的活著。

有一天，一個男人將她挖走，將它送到九十九重天之巔，那裏關著一個女人，一個全身長滿眼睛，卻奄奄一息的女人，那個女人被碾碎了一身骨血，被她分食而盡，那時候她還不知道那是罪。

男人將她放在血池中，她依舊開心地在血池中活著，天天盼著男人來，因為有個人能和她說話。

很久以後她明白過來，她吃得是她的母親，來自魔域的噬魂草化靈而成的魔域聖女，藏著天地數不盡的魔戾之氣，而那個男人，是她的父親，天界天帝。

他生下她，只是為了做一棵棋子，一顆重要的棋子，讓她吞噬了母親所有的修為，無限繁衍鬼瞳陰果，然後封印她所有記憶，將她送往地府，送到棋盤上廝殺。

“千來。”

沈淩小心地湊過去，手指微微顫抖，慢慢靠在他肩上，她做這個動作的時候，小心又膽怯，自卑溢出身體。

她說：“我不願意做別人的棋子，但我心甘情願做你的棋子。”

宋千來擡頭，看著房頂眨了幾下眼睛，然後擡手摟住她，緊緊得將她摟到懷裏。

沈淩抓著他手臂，閉上眼睛，笑著說：“我現在已經能夠汲取整個地府的靈力，用不了多久，我一定能打開彼岸花，讓你得到陸司的魂靈之力，到時候你就是九重天的主人，再不要靠著任何人。”

“為什麽對我這麽好？我從來沒為你做過任何事……”

“大概是我們之間的記憶太深刻，抵過從前千萬年的孤單，所以喜歡了，就放不下了。”

沈淩笑笑，突然推開他，臉色凝重，低聲說：“阿寶醒了，她走了！”

夜色幽暗；

街道一片荒涼，細長蜿蜒像顫抖下一筆畫，盤桓著一座座矮小的房舍。

肖寶擡腳，茫然地向前走，□□的腳踩在冰涼的地面上，蒼白中帶著一層金色。

風低聲嗚咽，呼嘯著卷過大街小巷——

不一會，半透明的游魂紛紛湧出，他們太饑渴，被莫名的力道汲取了魂靈之力，已經快要支撐不去。

它們想活，每天不停的廝殺，讓自己變強，變強才能存活，活下去才有希望，它們每天在街頭盤桓仿徨，害怕莫名死去，尋找著新鮮的食物。

面前的女孩，有著強大的魂靈之力，那份力量讓它們激動得全身發顫，前所未有的團結起來，要將女孩分食。

它們不約而同沖出去，肖寶身體被金色霧氣纏繞，然後它們發現自己的身體化作靈力被瞬間吸食，它們死得沒有什麽痛苦，只在一瞬間就被吸食。

肖寶茫然的向前走去，身上金光越來越強盛，躲藏在地下，甚至更遠處的游魂都被她吸食了。

一道身影閃身而至，冰藍的光茫如絲樣將肖寶團團圍住，一層層純凈的靈息順著她頭頂一次次壓下。

肖寶眨了下眼睛，猛地轉過身，撓頭，“陸司，你幹嘛呢？”

陸司像死過一次一樣，重重松了口氣將她抱到懷裏，擡手順了順她的頭發，柔聲說：“花卿把你帶到九重天，你嚇死我了，我怕你出事。”

“我又失魂落魄了？”

肖寶黯然，正要說話，突然一股細弱的風拂過來，像有什麽東西打過來一樣，陸司揮袖，那東西滾落在地，齜著一口牙，憤怒地瞪著肖寶。

是個小鬼頭，身體半透明，弱小的一捏就能掐死，他又撲過來，怒叫道：“你吃了我的阿寶！把我的阿寶吐出來！”

“你的阿寶？”

肖寶莫名，小鬼頭憤怒地跺腳，指著她怒叫道：“阿寶是我養的小鴨子！是我最好的朋友，我看到你吃了他的魂魄，你是個怪物！！”

陸司變了臉色，肖寶楞住，突然擡腳，一只肥嘟嘟的鴨子從地下鉆出，扇著翅膀撲過去，小鬼頭立刻抱起小鴨子，一溜煙跑得飛快。

肖寶沈默了，陸司握住她的手，不知道要怎麽安慰她。

“我又無意間吞噬了魂魄，我連小鴨子的魂魄都吞噬了。”

肖寶喃喃自語，突然嚎啕大哭，腦袋拱著陸司，憤怒地握拳砸他——

“我吃了小鴨子的魂魄！怎麽食都不挑的？我這樣跟大號垃圾桶有什麽區別！太沒尊嚴了！讓我死讓我死！！”

哪有這樣的！太欺負鬼了！！

肖寶拿腦袋撞陸司，憤怒得無以覆加。

陸司哭笑不得，正要說話，突然臉色凝重起來—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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